沈听白渐渐不安,他低头看向杯中之酒,不明白为何还不毒发。
“至于这最后一杯。”沈蔚双眸微眯,狡猾得像只狐狸,“愿今夜月色入得听白兄的梦,不枉我一片痴心。”
遥夜亭外,夜色浓如墨,无星无月。
酒液的苦味淡去,涌起回甘,沈蔚放下酒杯。
“天色不早,听白兄该回了,否则明日城中流言四起,我倒不惧,只怕污了听白兄的清名。”
她自认贴心,但沈听白的脸色很差。
沈蔚绝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夜宴侯府,就证明她已经动了杀心,今夜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可是是什么呢?
沈听白突然走神,沈蔚故意弯腰凑上去,两人鼻尖相隔不过一寸。
沈听白被吓了一跳,惊慌之下后背撞上椅背,退无可退。
“听白兄若想留下,府里多的是院落。”
她身上有淡淡的酒香,还有淡雅的脂粉香,原是怡人的香气,此刻却熏得沈听白有些喘不过气。
他急忙镇定心神,推开椅子,连连后退。
“多谢郡主款待,沈某改日再来拜访。”
匆匆告辞之后,他朝亭外走去,看上去一派风轻云淡,但匆忙的脚步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沈蔚在他手里亏了不少本,如今见他狼狈而逃,不由得心情大好。
“沈听白。”
她平日里一口一个“听白兄”,都是揶揄的语气,如今连名带姓喊他,倒有些正经在。
沈听白驻足回头,已是神色平静。
“郡主还有吩咐?”
“你真的相信举朝上下只有你一人知道杨通是怎么死的吗?”
他的手在宽袖里缓缓攥紧。
“别人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若能以一己之身解君之忧,民之苦,虽千万人吾往矣。”
沈蔚无奈笑了笑。
“利刃虽去,爪牙犹在,朝廷是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城守就降罪镇南侯府的。你把自己看的太轻,也太重,昨日劝诫宋二公子那番话,你自己也回去琢磨琢磨吧。”
那一刻她站在孤亭里,周围是小小的一片光,身后却有无边夜色笼罩,简直像是被困在黑暗里的人。
沈听白知道,自己今夜是死不了了。
*
唯一的客人离去,沈蔚只得自斟自饮。
美酒入喉,身上渐渐暖起来,但直到桌上的饭菜都凉透了,周围还是没有动静。
她的耐性也渐渐被磨尽。
“夜里风凉,来都来了,何不下来同饮,做贼有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不久,一个黑影从亭顶跃下,看样子已经在上面待了好一会儿。
他从幽暗的花丛走进亭子,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孟成风。
“你知道我在,你会武功?”
像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似的。
沈蔚歪头问,“有哪一条律法规定郡主不得习武吗?”
倒是没有。
不过孟成风身为一个江湖人,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有信心的,沈蔚既能察觉到他的存在,想必是个高手。
他没敢继续上前,与沈蔚保持着稍远的距离。
“常修哥哥不落座吗,还是嫌弃这满桌的残羹冷炙?”
沈蔚一脸诚恳,孟成风却有点摸不准现在的情况,他明明亲耳听见亭中二人饮酒,沈听白没有毒发,沈蔚竟不意外吗?
沈蔚见他眉头紧锁,仍不动作,笑了笑,伸手去取另一壶没有动过的醉风饮。
酒液入杯,激起叮铃水声,她浅浅啄了一口就放下。
“这酒本已送出去了,但常修哥哥似乎不愿领情。”
孟成风彻底不淡定了,难怪返回度春院取酒时采星旁敲侧击地告诉他郡主在遥夜亭宴请城守,难怪他回到朱晖院时人都被调走,原来都是套路。
“你知道酒被换掉,所以才放走那位城守大人?”
沈蔚真的那么执着于毒杀吗?当然不是。
“常修哥哥或许不信,但我其实没打算杀他。”
“狡辩!我亲眼见到府中婢女往酒壶中加入毒药。”
沈蔚粲然一笑,上扬的眼尾如飞鸟,掠过她明澈的眼波。
“常修哥哥果然误会了,那不是毒药。”她眼中笑意更深,一字一顿道,“是媚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