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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初一

通讯站光生活区就有一栋团级干部住房,五栋营连级干部住房,每栋住房之间相距很远,未来这里还将建不少住宅。

除了干部住宅,生活区还有警卫排宿舍,能容纳千人的大礼堂,三百号人同时吃饭的食堂,能装千吨蔬菜的地窖,还有军犬队,医务所,阅览室,锅炉房,公共浴室,种菜大棚暖房,四个篮球场。

办公区与生活区之间有道矮墙,一条马路连同两区,一道铁门将生活区与工作区分割开。

与生活区相比,工作区面积更大,里面不光有办公楼、机房,还有车队、修理所,一个高耸的水塔也在工作区。

穿过铁门,沿着矮墙是一排排沙枣树,沙枣树不高,可枝条上全是刺,让刺扎了味道可不好受。至于沙枣,或许是品种关系,杨宕勇记得这些沙枣树的果实干瘪瘪酸涩难吃,每年小孩们只是猎奇尝尝,尝过后一年再也不吃,第二年忘记去年的味道,于是再尝,尝过后再次不吃,周而复始,每年大家都盼着沙枣由青涩变金黄,然后每次都咬一口就吐。

鱼的记忆有七秒,人的记忆比鱼强,能有一年。

办公楼与机房之间空地,种了不少果树,海棠果,杏子,李子,开花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白色的、粉色的、淡红的小花,很是漂亮,只是结的果实与沙枣一般,没甜味,只有酸涩,能把牙酸掉的那种酸。

机房后面是一道斜坡,这道斜坡也是原来机场的一部分,杨宕勇也不知机场要一道斜坡做什么,不管是起飞、迫降,貌似都用不到这么长的斜坡。

冬天,斜坡上满是厚厚的积雪,到了春天,这里到处都是刺蓟、苍耳。斜坡上到处都是野兔打的洞,走在草丛中,时不时还能看到灰兔子从前面掠过。

说起苍耳,杨宕勇还记得自己以前干得坏事,那时候他很喜欢拿苍耳果实粘在女孩衣服或者头发上,那时候的他果然不是好人。

红砖砌起的围墙就在斜坡坡底,单薄的围墙将通讯站与外界分割开,里面一个世界,外面又是一个世界。

红墙外的东方,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这是天山山脉东段一条支脉,山峦由西向东越来越高,更远处可以看到聚在一起昂天挺立的三座山峰,那是支脉最高峰,海拔有五千多米,雪线上积雪终年不化。

这条支脉与其他地方山不一样,雪线下只有草甸,没树木,或许树木也有,可站在西边朝东看,你看不到山坡上有哪怕一棵灌木。

冬天站在通讯站望东面,你会真切的体会什么叫“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又是什么样的。

通讯站新建,又是春节期间,站里没什么人,几个人脱离道路,在雪地里撒欢,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声。

聂彪走的最快,一个人向前跑,只是厚厚的积雪让他每一步看起来都像是在挣扎。

杨宕勇脱了手套,弯腰捧起一堆白雪,雪在手中很是冰凉。

杨宕勇将雪团成一团,用力把它挤瓷实了,看着前面的聂彪,脸上露出阴笑,用力扔了过去。

距离不远,自然很有准头。

啪的一声,雪花飞溅,没防备的聂彪一个趔趄差点栽进雪地里。

“哇,你赖皮!不宣而战!”

聂彪背着手,转身朝着杨宕勇恨恨说着,说完一甩手,一个雪团飞向了杨宕勇,只是准头差了些,砸在站在哥哥后面的杨宕迪身侧。

自家人岂能被外人欺侮?杨宕迪也不含糊,马上脱了手套,弯腰搓雪团,投入战斗中,只是杨宕迪力气小,雪团扔出去不光速度慢,还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扔,大有指东打西之势。

余晓燕自是不甘落后,也笑着加入杨家战线,将聂彪砸得一边尖叫,一边落荒而逃,一时间哪还顾得上反击?

多少年没打雪仗了?难得再次欺负人,杨宕勇一边快速搓雪团砸聂彪,一边乐得笑个不停,正高兴,冷不丁自己后背被人砸了一雪球,一转头,却见余晓燕正发出银铃笑声,朝外面逃去。

找到砸自己的罪魁祸首,岂能不报复回去?

两国交战很快变成了三国演义,最后,演化成四方乱战。

清脆的笑声在茫茫雪野上回荡,平整的雪原多了许多凌乱脚印。

玩疯了,也玩累了,几人才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余晓燕走在前面,不是转头看向身后三人。

聂彪脸冻得通红,不停搓着手傻笑,杨宕勇给弟弟戴好手套,将棉帽耳朵放下来,拉着弟弟走。

这一刻,余晓燕觉得杨宕勇不再是自己那长不大的弟弟,这些日子她跟在杨宕勇身边,总觉得曾经的跟屁虫变了,变得陌生了,也变得让人总是忍不住关注他,想看他托腮沉思,想看他总是一副小大人,你却又不觉得奇怪。

明明是弟弟,却总有一种比自己大许多老大哥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

远处市区传来零星鞭炮声,提醒大家今天是大年初一。

家中大人们还在收拾房子,女人们在烧饭烧菜,这时候是没人管小孩的。

几个小人回到家,自顾自玩耍。

大年初一,大人也不要求孩子们学习,算是给他们彻底放假了。

余晓燕拿出自己带的红细绳,开心地和聂彪、杨宕迪翻着花绳,让她遗憾的是杨宕勇摇头不玩,只是坐在床脚,像个小大人微笑着看他们玩。

看着用袖子擤鼻涕的聂彪,再看看脸上干干净净的杨宕勇。

好吧,就算是小孩,还是有不同的。

夜晚,吃过晚饭,余胜利与那些帮忙的军人都走了,他们还有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假日,也不能随心所欲。

杨泽明去了聂万章家,找棋友下棋。

他们下棋时,杨宕勇曾经在边上候着,知道俩人就算在下棋,嘴里念叨的也是工作,不是人事就是物资。

俩人一个负责技术工作的副主任兼总工程师,一个代理政委工作的副政委,这个通讯站事情都归他们管。

七十年代也不是净土一片,通讯站不是野战部队,有不少高干子弟看上了这里,总是想调到这轻松又没风险的单位,站里面领导曾经反对过,可他们级别不够,反抗力度也就那样,事实上后来通讯站高干子弟一大堆,问题自然也出了不少。

杨宕勇站在屋外,哈着气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

通讯站远离城市,周围也没什么路灯,没有月亮的夜空,星光分外灿烂。

南边,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没给杨宕勇留下许愿的时间,消失不见。

星光照耀下,地面的雪地发出淡蓝的幽光。

围墙外,远处的农舍,农民养的土狗偶尔会吠上两声。

没有年画,没有春晚,没有划拳劝酒,没有鞭炮轰鸣。

这是一个宁静的大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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