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有接着说话,只是走到她的身侧,静静地立在那里并不说话,细软的风将母亲的头发扬起,尾部轻轻扫过父亲的肩头,父亲绅士地退后一步,保持在离母亲合适的距离,两人就这样待了许久,父亲突然伸出手指着湖面的一角,说道:“你看,那边的荷花开的正好呢”。
多少年后,母亲再跟我回忆这一幕的时候,眼睛里似乎都有光芒闪动。她说,那一日,她未曾用心欣赏那满湖的荷花,反倒是金黄的夕阳里,倒映在湖面上的那个略带忧郁的影子,似乎一下子就钻进了她的心里,长长久久的无法淡去。这种感情,后来我才知道有一个词就可以形容:一见钟情。
夕阳落在湖面尽头时,父亲带着母亲在公园一侧的餐厅用餐,餐桌上父亲问了母亲很多文学上的问题,因为正好是母亲的专业,母亲开始渐渐放松,阐述了许多自己的观点。而且,让母亲意外的是,父亲虽然做的是设计类的工作,但是在文学方面的见解丝毫不比母亲差,这无疑给了母亲一个更大的惊喜。两人侃侃而谈,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局促。父亲在天全黑之前,将母亲送到了家门口,母亲答应父亲先转身回家,却在走到院子里以后接着一个转身回来,盯着父亲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颀长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家。
回到家后,姥姥看到母亲的神情便知道:这个截至目前为止条件最差的青年怕是真的入了女儿的意了。第二天,媒人上门,说出父亲对母亲很满意的时候,母亲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再后来的交往中,父亲像一个真正的绅士一样,对母亲多有关怀却从不逾矩,就连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也是婚礼当天才发生的,就连初期对两人的交往多有担忧的姥姥也开始放开了芥蒂。
那时候,母亲怕我早恋,总是拿父亲的例子教育我:男孩子便应该是如此有担当的,在无法承诺女孩什么的时候,就不要索取太多,如果他真的想要跟你过一辈子,一定是在自己已经准备好一切的时候才进行下一步。
多年后的我,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就会由内而外的想要碰触他,连牵手都少之又少的感情,恐怕并没有太多真心的。
父亲同母亲在一起时,偶有心不在焉,欲言又止。母亲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家境不好,怕拖累母亲,可是母亲总是宽慰他:“我们是彼此喜欢而走到一起的,我想要一个精神上可以与我共同扶持的人,我并不在意你能给我多少彩礼,也不想要你必须多么出人头地,只要我们夫妻和睦,一切都不是问题”。每当这种时候,父亲就会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说:“谢谢你!”
待我出生后,父亲对我百般疼爱,而母亲为了照顾我和奶奶便辞掉了学校的工作,让父亲没有后顾之忧地在外奋斗。父亲接的项目越来越多,挣的钱也越来越多,就连一开始并不看好他的母亲的娘家人也开始频频夸赞他。
可是,凡事总是有正反面的,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我们从60坪的房子里搬到了130坪的大房子里,让母亲手上的戒指从无钻变成有钻。可是他晚归的次数越来越多,经常是半夜到家,天刚亮就要出去盯着工程,有时候实在太晚了,甚至会在办公室或者工地简易房里头将就着睡一晚。 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母亲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有一次,我睡得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奶奶房间里的灯还亮着,里头有压低声音的说话声。我走近了以后,看到奶奶一直在同父亲说着什么,而父亲一脸疲惫地坐在奶奶对面,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父亲了,本能地跑进去扎到父亲怀里问他:“爸爸,你又回来这么晚,我好想你。”
父亲将我抱起来后搂进怀里,轻轻拍打着我的肩膀哄我入睡,奶奶见我进去后不再说话,俩人一直沉默着,我本就是睡眼惺忪出来的,躺在父亲怀里很快便又睡去,入睡之前似是听父亲呢喃了一句:“爸爸对不起你。”
潜意识告诉我,父亲不可能突然没来由的跟我们道歉,他给了我们安乐的生活还有无限的疼爱,即便经常不在家,也是为了我们在努力着,谈何道歉一说?所以我翻了个身,继续睡,并未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