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一点隔阂,我们还是不能突破。
“子龙,起来,进来。”我执着他的手,顺势将他拉了起来。他的手也是冰冷的,但是有血色,比现世之人还要有温度。
“子龙能起来,可这门,子龙进不得。”他目光下移,落到了那一地的钞票上。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污浊。锦绣祥云麒麟点冰青靴,岂能踏上这污泥的?我连忙用脚踢那些钞票,将他们扫的远远的,可子龙还是不肯进来。他不说,也不用眼神提示我,或者说出于他的某种气节与传统而不用眼睛去直视。
“林婕,你先,嗯······你先出去一下。好么?”
女人知道我的心意,她由衷地为我高兴,在这样的事上我们足够有默契。林婕将衣服收拾整齐了,穿上鞋,低着头跑出门去。子龙侧侧身,不拦着她。进来之后,子龙叹息了很久,最后才说:
“子龙得罪夫人了。”
“不要紧。毕竟征伐天下是我们男人的事情。君臣都到了这种地步,她能出去,恰恰说明她明白事理。”
子龙这才转为笑脸,道:“不可。主公慰藉子龙,子龙心领了。只是当今女子能顶半边天,夫人的本事,也不见得不如当初的孙夫人。子龙又提过去了。主公莫怪。”
“子龙,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但是林天打过电话后,你一直都没有来。我以为等不到你了,就先同在这儿认识的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分派了任务。明天,明天我们就要与害死廉颇的人决战。从商道到武道,我都要挑战他们。届时林天那边可能还有变数,不过,既然不可由我掌控,无论他演变成什么,我都要欣然接受。”
“主公英明。不必主公说,子龙也相信廉将军之仇必得报!至于子龙来寻主上迁延时日,也有一番曲折。”
谈了起来,我二人就忘记了时间,只记得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前后移了大块的位置。有需要时,我便打电话让前台送酒来。服务生到门口,没有不被这一地的钞票及体型巨大的将军所吓到的。我让他们把酒端上来,然后在地上自己找钱,多拿一点,此刻也无所谓。他们哪儿敢呢?莫要说自己捡走小费,就是掏个人的腰包替我垫付酒钱的心都有了。有一个服务生端上酒时,因为熬受不住子龙的寒气,战战兢兢间,手中的酒滑落在地,玻璃当即碎,热酒喷香四溢。我说没关系,再送一瓶来,钱算我的,他爬起来冲出房门,就此没回来过。
“自从子龙被林天囚禁,有位姓徐的魂侯便每日来探我。他不断地称赞着子龙,与我谈论着千年以前的往事。当时他犯的错误,就是描述的过于详细。一个现世魂主,怎么会知道的与我相差无几呢?就算是林天麾下马超,记忆也与子龙有偏差,那徐姓魂侯,又该如何知道子龙所想的一切呢?果然,他的将军府中涌动着同子龙一样的阴气,于是我明白,这一切付出的殷勤,都是为了夺取子龙的魂核?林天座下的魂侯大将,自然是主公敌人,子龙如何肯屈服呢?当即我便说,我还有意吞他的武将,好回去效力我主郭迁呢。自那日起他便不再来,每日仅托人送餐饭,子龙虽无主上供养,也可吸纳天地阴阳二气,哪用得着他的饭!世上孤独游走的武魂多了,怎不见饿死一个?现世饭食的意义,徐百顺不懂······”
终于有一天,林天派了一个魂士过来打开了监牢的房门以及子龙身上绑缚的束魂索。他带来了林天的口信,放子龙出去,而子龙不肯相信。难道这不是徐百顺的阴谋,待子龙出去后伺机捉杀他,然后满足自己的私欲么?一天又一夜,魂士往返了无数趟,终于带着一个电话,为子龙接通了远在大东中线的武王林天。子龙才知道,包括徐百顺在内的一众魂侯魂士,多已远赴战场。林天亲口告诉子龙,在距清县几十公里一个叫做岳城的地方,他朝思暮想的主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正等着他前往。子龙不敢怠慢,即刻动身,星夜兼程。他一抬头,便能望见北稍偏东的方位,有一颗星对着他的主公。那是我身上逸散的阴气在天空短暂地流过的痕迹。
越是靠近岳城,子龙就越容易遇见形形色色的魂主。那些人与他在清县见惯的不同,大多满面油光,耳肥腮硕,商人模样。他们接近子龙,为子龙期许载道送上钱粮,子龙一概不要。起初,他没以为那些人会对他有非分之想,毕竟魂主都能看出,他是一个拥有栖居之地的武魂。可渐渐的,那些笑容越来越狰狞,每一个脸面的灿烂,都对应着毒蛇的心肠。锋利如刀。他们的美意你不肯消受,你就要想办法消化他们的攻击。一个、两个、三个······他们唤出各朝各代的武将同子龙搏斗,笑嘻嘻的,手里捧着一幅空白的画卷。子龙跟着东山老师的时候听说过,那是用来封印武将的东西,那样东西,指向岳城指向武魂谭。
越是身临险境,子龙就越能明白我在岳城的困苦与无助。
他说,他经历了有一百场战斗。期间子龙吞噬了另一个他,突破了桎梏,接着天上月亮的银辉变得日渐强大。他如今已是良级,同处在廉颇一样的层次。尽管他没有业火红莲的形态,也无墨染玉璧的风姿,但他也是无双的。他有他无双的道理。我天幸能得此!
酒滑过子龙的喉咙,只会让他如霜般白的脸上泛起温暖的红晕来。我渐渐支持不住,醉了,才发现桌下立了一圈儿的酒瓶。子龙将我扶回床,那张铺满钞票的床,林婕竟也躺在其上——她什么时候偷着跑回来的,子龙也没看到么?子龙微微一笑,将我抱起来,安置其上,他知道我终究抵不过困意。
“我下去······钱和女人,我今后都不碰······”我迷迷糊糊地说。
“少喝点儿酒。”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