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婕、张明鑫搀着我下了楼。刚一从楼梯口露面,立马有上百人层层压了过来。当中的正是李雷王延玉一伙,与他们并列的,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拄着金丝手杖的老者。王延玉嗓门粗,率先站出来,向人群招手喊道:“让他们滚出去。我们都是商人,这是商场!坚决不能放进会咬人的狗来!”但他似乎有点大题小作,聚拢过来的魂商们并不关心我是不是条狗,他们关心的是这狱火廉颇。李雷同那老者耳语几句,说得老者笑了,再朝向我道:“郭迁,这位是马老先生,你给马老先生看看你的狱火廉颇。马老先生可是咱们岳城最大的魂商,只要马老先生高兴了,你在这干什么都好说。”
李雷在岳城不是一家独大。魂商圈以财富的多寡与武魂的数量来判别地位的高低,李雷不能独占魁首,就是这个道理。马老先生比李雷年纪大得多,但是精神矍铄,也没有那样一双残废的萎缩的腿。我笑着摇摇头,说:“那就得让马老先生失望了。我的廉颇不是以狱火作为常态的,不能说变就变。当然,如果像李雷李老先生一样再绑架林婕并给她肩膀上扎两刀,可能就变得出来了。”
马老先生握事极准,便抬手杖轻击李雷轮椅的铁骨道:“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李雷,这件事是你做错了。我们爱惜武将,但也不能用下作的手段,否则即使得到了,也会被自己的武将所看不起的。你现在就向二位道歉,然后替我牵个头,把狱火廉颇请出来。”演剧本一样,李雷不肯松口,一脸严肃地说道:“虽然我绑架的手段下作,可是郭迁也斩了我许多武魂,我的损失,不比他小。”马老先生可能是忘词了,也可能是故意装的,脸涨的通红,王延玉便凑上来,给马老垫台阶:“马老先生,一码归一码,我们把林婕送到了医院里去,也没有问郭迁讨要损失的武魂,这事就算是两清了。现在请狱火廉颇出来,不应该再牵扯这件事了。”马老笑逐颜开:“好。我老东西一个,给我点薄面嘛。这是我和郭迁谈生意,不牵扯李雷了。”三个人戏都很足,刻意弱化某些部分,再营造出一种郭迁不懂事的感觉。我如果是同他们一样的魂商,也许就跟着他们走了。可惜我不是,我终于决定做回自己。二十年前,我父亲不也是孤身一人闯天下,在乎那么多干什么?难道这一圈魂商都流转阴气,武将呼之欲出,我就应该给他们这个面子么?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关心价码,等价交换在我这里就是屁话。他们用钱和面子算不清的东西,我有的是。
“看廉颇可以,只要在场的各位有哪一个敢和我单挑,我自然就把廉颇叫出来了。你,我看你捧着画卷是有兴趣?”我指着前沿站着的一个肤色黝黑的家伙,他慌忙夹着画卷溜走了。我的手指到哪里,哪里的人群就向后退一大截。终于,我的手指落到了李雷所在的方位,他双腿不便不能摇椅后退,当然,他亦不会退。
“李雷,你把狱火廉颇请出来,明天晚上你卖剩下的武将我全收了。”马老催促着他,却见李雷阴沉颜色道:“马老,您为什么不亲自与他对决呢?既然您喜欢正派,那就堂堂正正地打败他的廉颇然后带走,何必牵扯我这种小人呢?”李雷虽比马老体量小,可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同为能决定拍卖会存续的大佬之一,如何肯退的太多。双方明争暗斗也久了,场面上再亲密,也绝不可能出让自己的利益。那王延玉两面难为,这时候无论他帮哪一边说话都不妥当,可不说也难以表明衷心,急得直冒汗。李雷瞪他,马老就拿着手杖敲他的膝盖,都想来一个两票胜一。王延玉体量小,两边都害怕,终究是沉默。
“好,那就我马承平亲自来请廉颇。”
老人丢开手杖,抖擞精神,一袭蓝灰布褂扬起边角来。自他的背后隐隐浮现出一个影子,随着阴气的凝聚铺展,这门户越来越大,一会儿就挡开了身后围观的人群,稳稳地停在空中。这座大门也是金色立柱,左右不盘龙,雕饰多突出狮虎的形状。鎏金自有鎏金的气派,炫目耀眼的大门我见得多了,可独这座门总令我感觉奇怪。那上头镌刻的铭文,于我似曾相识。剧场里的灯光太暗了,如果能再亮一些,让这座黄金大门的魂火不再这样刺眼的话,我兴许就能认得那些铭文。不是理解铭文的意思,而是说,把它和记忆中的某一物匹配到一起。
“郭迁,待会儿你可不要太吃惊。我给你说实话,我要你的狱火廉颇,本来就是想转手给马老的。”李雷的脸上,尽是诡谲的神采,“快唤出来吧,那狱火的廉颇。”
我撑开将军府,在众人的仰望下,也投射出一道黄金的大门来。这边的金色方块与对面的那一个相争着发光,紫色的阴气不断地由我们的脊背倒灌到各自的府门上,燃起金橘色的明亮的魂火来。逆着光线,我们不能够看清对面的人的面貌,视界之中仅剩下彼此的将军府,与莫测高深而又熟悉无比的符文。他那大门上的金狮雕饰,正好冲着我这一个,两狮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撞到一处去。不用费心去丈量,我们也知当中无半点儿的偏差。
这本就相同的东西,要到哪里去偏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