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土里,有很多的虫子。
其实人也没什么高的,哪一天跌倒了,也就和这些卑微渺小的虫豸一样。我那些成为骄傲与荣誉的先人们,此刻所住的,也是土地。有几只小虫游走过来,又被我的鼻息吹走了。我对上那将军的眼,知道了一般的人,是如何看一条犬。
“我把女儿给你,你没胆子要。就凭这,你拿什么争天下。我还以为你多少能变得理智些,可是你最终为那些屁话所累。”一向不说脏话,极为注重气度的武王林天,忍不住破口大骂,“去特么的,真以为能请到绝世将,就能和老子斗!”
随你怎么说,我郭迁的脖子就在你的刀口,你只要令武将不经意地抖动手腕,立刻就能要了我的命。林天侧过身瞄了一眼林婕,撅起嘴道:“你确定他没碰你吧。”这既是询问,也是回答。
“当然。”林婕扬一扬眉毛,换上笑说,“他哭哭啼啼地讲了一晚上,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我和他都睡在一张床上了,他还是不稀罕我。真羡慕那帝子不是?”
林天哈哈大笑,笑得很干,笑完了,又走到我的跟前,用皮鞋的尖戳我的脸:“郭迁,我是真的动过念头,让你接我的班的。你不听话啊。而且,你父亲的死和我也脱不了干系,你起来,我就得下去——可能咱们两家就是不能到一处去——所以我就该早杀了你父亲,直接动手抢拘魂诀。”
“王爷说对了。”捏着我命的将军道,“您无非就是想要个正统身份,可是那算什么呢?难道两江武王那边就有正统了?难道全国协会就有正统了?况且那初代武帝的血统,天下多是不认的。”
林天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轻推将军的手,让他撤掉了刀,说:“现在绝世将刚刚露过面,国中那些武王与全国协会,都该捕捉到了他的阴气所在。他不出来也不行了。所以郭迁的命,留一会儿,好让我与他谈判。”他亲自把我扶起来,说是扶,拎这个词或许更确切。我在一片浑噩之中立了起来,叫林天的将军捉着颈口,半悬不悬地,像个木偶。
我有好多的话,想给林婕说。
其实我也明白,不可能有这种好事落到我头上。我也是抱着私心和林婕交往,试图以此牵制林天的。这没什么,大家相互利用,只不过我把自己骗进去了,人家可不一样。林天顾忌的,也许只是绝世将,不肯出来。
将军把我扔给刚过来的林天的部下们,遂拉满那一轮玄黑残月,搭一支阴气所化的白羽箭,对准了郭家祠堂。林婕伸手,似乎想说什么,但见林天和将军兴高采烈的样子,也就噤声。林天叫道:“出来吧,否则一箭废掉这个祠堂,山火一起来,能平了所有的坟地。”
“那里面有一个皇帝!”我冲林天喊了一句,接着就被那些部下按倒了,乱拳乱脚交代了一番。
“皇帝又如何,我在大东也是皇帝!郭迁,你以为大东很小么?我现在半个大东就有几千万的人口,历史上能和我叫板的皇帝,能有几个?何况乱世多武将,这绝世将既然是将领出身,那一定是五代十国什么的小皇帝,真配得上这两个字。”
我不知道他配不配,但我知道你林天不配。诚然,林天很有实力,该大气大气,该狠毒狠毒,该变脸就变脸,时而气度翩翩时而粗鄙如纤夫——但是他不配,他不像祠堂里那一个,那一个太有气魄。
“射。”
玄黑的影子划破夜空,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劲儿,簇簇地旋转着飞了过去,直把祠堂的墙壁射出一个大坑来。那阴气似乎在里头爆炸了,掀起一股青黑的火焰,燎过那些名贵木材刻的灵牌。当中那一座烫金的高祖的牌位,也烤的焦黑。
“林天,你叫不出来的。我郭迁流着武帝的血,都不能把他叫出来!”
林天那三五个部下一听武帝,反而不大敢动我了,暂时地站住了,眼巴巴地看着林天。毕竟他们只知道一刻钟前,我还是武王府里,最红的王婿。万一要是家庭内部有点儿矛盾,等矛盾解决了,他们可不好做。
“郭迁,这个祠堂他已经待不下去了。他隐匿阴气三十年,为了你显示那么一会儿,就是看得起你。所以他必定给我这个面子。现在武帝的祠堂被我烧了,他还不出来,不怕让天底下的人都笑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