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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书法篆刻跟古文字学有啥关系?

商老打量着苏亦,“这就是我们岭南的少年郎啊?嗯,不错,确实一表人才,才貌双全啊。”

苏亦憨笑。

商志谭打趣道,“刚才,他还自比你跟容伯伯呢。”

商老笑道,“我跟跟你容伯伯,可比不上小苏,当年我们在北大国学门读研究生的时候,都二十好几了。”

得,就连老先生也拿他来开涮了。

苏亦只能重复一遍钻国家漏洞的说法。

商老笑得更欢,“小苏,确实不能妄自菲薄,跟你差不多,我跟容老也没有读过大学,都是由马衡先生推荐到北大国学门读研究生的,跟容老比我更差,最后研究生也没有毕业便走上工作岗位,因此,我既非科班出身,也没进过大学,是个没有任何文凭学衔的“白丁”,从这个方面来说,小苏确实是咱们岭南当之无愧的天才少年郎。”

到商老这个级别了,还要啥文凭啊。

所谓的“白丁”完全就是诙谐的说法。

谁会白痴到用学历来衡量商老的学识跟地位?

而且,苏亦跟商容二老,确实没啥可比性。

这两位都是典型的年少成名。

他们成名靠的是作品,而不是考试。

当年21岁的商老已经编写出《殷墟文字类编》,比商老大8岁的容老也编成《金文编》。

这两部大作的问世,才让王国维先生称他们“今世弱冠治古文字学者,余所见四人焉,曰嘉兴唐立庵兰,曰东莞容希白庚,曰胶州柯莼昌济,曰番禺商锡承祚。”

因此,这四位被好事者称为“甲骨四少”,跟“甲骨四堂”其名。

商容二老的弱冠之年编写的两部著作的选题,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确定了他们二老后来的不同的专攻方向。

容老更侧重于三代,而后才延申到秦汉金文,反而商老则青睐于殷墟甲骨。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位的老先生的研究领域也开始拓展到其他方面,比如,考古学、历史学、文物学、简帛学均有涉及。但不管如何,要论学术贡献最大的话,商老还是在甲骨研究方面。

苏亦深入研究二老的学术成果后,他发现一个比较有趣的地方。

二老的研究领域的分歧异同主要还是由二老的家学渊源和学术兴趣造成。

先说容老,他是由篆刻到金文。

而商老则是从古文字出发,最后成为篆书大家。

相比较容老,他对篆刻兴趣没有那么大,也研究,但他对篆书更加感兴趣。

有趣的是,这位老爷子更加喜欢收藏篆刻而非创作本身。

甚至早些年,商老得知容老的研究金文的时候,还曾经说过,“我一听,高兴极了,心想,我搞甲骨文,他搞金文,商周联系上了,又是同乡,志趣相若,不易得也。”

果然,是黄金搭档。

这两位,回到中大以后,一搭挡就是几十年。

要论学界影响力,苏亦心想,就算他真到二老的年纪,也不一定有他们的成就。

因此,对于商老的称赞,他只能继续装憨,望向其他几位师长。

商志谭以为他不知道商老说什么意思,就帮忙解释道,“我爸早年跟罗振玉先生学习甲骨文,后来经过马衡先生的推荐到北大国学门读研究生,25年的时候,没毕业到就国立东南大学教书,一直教到现在;容伯伯跟我爸差不多,一开始他是东莞的中学老师,后来到天津拜访罗先生,跟我爸相识,一开始是容伯伯被推荐到去读研究生的,他觉得一个人比较闷,就让我爸一起,结果,我爸没毕业就去南京教书,他则留在北大继续读书,一直到毕业留校当老师,第二年就被聘请到燕大了。这些故事,你以前都没听说过吧。”

苏亦说,“一点点,不是很多。”

哪里是什么一点点,而是有过专门的研究。

未来有机会,他觉得可以出一本《中国考古学史》,或者弄一本《中国甲骨学史》然后专门列一个人物篇,把这些老先生的生平以及学术成果都做一个详细的介绍。

现在嘛。

还是先好好扮演岭南天才少年郎的角色吧。

苏亦今天就是过来认门的。

此外,没啥事情。

因此,更多的就是闲聊。

又因为寒假快邻近开学,中大的师生都陆续返校。

没一会,中大古文字学教研室的“四大金刚”也都悉数到齐。

所谓的“四大金刚”就是中大中文系古文字教研室的四位中年老师。

除曾先同外,另外的三位老师苏亦也不陌生,他们都参加过去年的吉大古文字研讨会,都算是熟人。

得知他登门拜访商容二老,都纷纷过来东南区一号楼。

一下子,院子热闹极了。

这样一来,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苏亦不需要再继续登楼拜访容老了。

老先生听到楼下院子的热闹劲,就直接下来了。

看着同样是满头白发却身姿有些佝偻的老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唰的一下子,大家纷纷站起来问好。

商老问,“你怎么下来了?”

容老说,“我都等你们老半天了,你们不上来,我只能下来了。”

得,这话就耐人寻味了。

尤其是他还特意望向苏亦,“就是这个小家伙?”

苏亦还没说话,商老笑道,“对,就是这小家,宿季庚的弟子,也是你的门下后辈。”

容老望向苏亦,“小家伙可以啊,老头子都在上面等你老半天了,你就是这样尊老的?”

完蛋!

之前就听闻容老性子耿直,脾气火爆,不曾想还真是如此。

不过,老爷子说的也有道理,过来拜访人家,哪有不登门的道理。

不登门就算了,还让师长下楼迎接,过分了。

问题是,他刚到院子就被商老截住了,根本就没法子上楼啊。

他只能求助似地望向商老。

商老大笑,“好了,希白兄,不要逗小家伙了,人家第一次过来拜访你这个师爷,可不能把你的门下后辈吓坏了。”

不曾想容老反唇相讥,“什么叫我把门下后辈吓坏,明明是你这家伙从中作梗,害得我独守空阁,无奈下楼,这一切都怪你。”

说着,他也笑起来了。

然后望向目瞪口呆地苏亦,“怎么样,小家伙吓坏了吧?”

苏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接着说,“是晚辈失礼了。”

“哈哈哈哈,金紫少年郎,绕街鞍马光。真好!”

望着眼前这个发出爽朗笑声的老者,苏亦只觉得亲切又俏皮。

老小孩啊!

苏亦刚想搀扶老人落座,却被对方挥手拒绝,“不用,身子骨还能动,没老到这个地步。”

苏亦顺势问,“之前在长春听曾老师他们说,您老身子抱恙,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

“不碍事,就是换季感冒,倒是你这个小家伙有心了,还知道挂念我。”

苏亦傻笑。

第一次,跟老先生打交道,之前的套路好像都不太管用啊。

好在二老也没有让他太过于尴尬,赶紧让他落座。

其实,今天的主角就是他,其他的老师都是过来作陪的。

跟老人家在一起,就是闲聊。

各种问好。

容老说,“知道你今年过来,我跟商老都等在家中,不然,我一大早就过去研究室了,所以你不用紧张。你都在北大读书大半个学期了,见到的老头子应该不少了吧?”

苏亦点头,“嗯,之前在吉大见了于省吾于老,回到首都以后,又看望了唐兰唐老,之前太过匆忙,今天才能有机会拜访二老,是晚辈的失礼。”

“不用拘谨,你平时跟师长怎么相处,跟我们两个老家伙怎么相处即可。”

容老摆了摆手,随即叹了一口气,“立庵,比我年纪还小呢,不曾想比我还先走,命运无常。”

说着,见到气氛有些沉闷,他笑道,“我听了你小家伙不少事迹,听说,立庵兄去世前,为了满足其愿望,你还亲自手绘了一本《故宫博物院院刊》可有此事?”

苏亦点头。

商老说,“小家伙有心了。”

容老也说,“要不是立庵过早离世,就你这小家伙这份用心,说定就会收你做衣钵传人。”

苏亦没想到无意间做的一件小事,却被二老如此看重。

他有些好奇问,“您二老,怎么会知道这事?”

容老望向商志谭,“郁逸说的,他跟我们说了你不少的事情,还说,当初你决意报考北大而不选择我跟锡永,怎么说,是觉得我不如你的导师宿季庚?”

苏亦望向坏笑的商志谭,满是无奈。

果然,在中大,如此八卦之人,也只有商教授了。

至于后面一个问题,不用想都知道是老先生在调侃自己。

他憨笑,“宿白先生是我的导师,他可是说自己的学问不及您十分之一,平时,还教导我们师兄弟多读您老的著作,我怎么敢对您老有所不敬啊。之前,不报咱们中大,主要是不知道您二老还带研究生,后来认识商老师的时候,我已经被北大录取了,为这,我都懊恼好长一段时间。不然,有机会成为您二老的关门弟子,何其有幸。”

听到这话,二老哈哈大笑。

商志谭指着苏亦笑骂,“你个小骗子!”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了。

知道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于是,商志谭开始作妖了。

他说,“苏亦,你确定自己真看过容伯伯的著作?”

“必须的啊!”

“行,都看过哪些了?”

这种考题太简单了吧。

“《金文编》跟《金文续编》,现在都用,宿白先生还让我多加临摹。《秦汉金文录》跟《商周彝器通考》也在看,但看得不多,平时学业有些重。”

听到这话,容下意识点头,甚至,还勉励他说,“不着急,就算你们曾老师他们也都是毕业留校才真正研究《金文编》,你这个时候看,已经很难得了。”

商志谭却笑,“苏亦,容伯伯是在安慰你的,实际上《金文编》就是他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容伯伯跟你一样都是读完中学就读研究生,如果你不偷懒的话,再过两年研究生毕业就要出著作了,有没有信心媲美《金文编》啊?”

苏亦忍不住翻白眼,想啥呢,他又不是真天才。

他连忙摇头,“我就是半吊子,商老师你就不要揶揄我了!”

容老说,“郁逸,不要给苏亦太大的压力,他还没到及冠之年呢,实际上,不管是我还是你爸爸,在他这个岁数,远远都没有他的成绩,你之前不是说小家伙已经发了好几篇文章了吗?”

对于这点,大家都忍不住点头。

商志谭说,“确实,他考古学、历史学都有涉及,甚至还发了一篇故宫学研究,立意极大,不过期刊还没有发表,不然这小子也要名声鹊起了。此外,小家伙,现在还参与编写考古报告了。”

说着他望向杨式挺,“老杨,还打算邀请他加入省博石峡遗址编写小组呢。”

大家恍然。

商老也诧异,“式挺,具体怎么回事?”

相比较容老,商老对考古领域更有研究,怎么说他曾经担任过省文管会副主任以及广州文管会副主任。

经常出现在各大考古现场。

对于省内的考古遗址,他比容更有研究。

尤其是石峡遗址,他还曾经陪同苏秉琦先生一起到工地指导发掘工作呢。

杨式挺解释,“苏亦思维敏锐,文字功底好,手绘功底也极好,我们省博发掘任务重,人手不够,就打算借调苏亦过来帮忙。”

“难得啊,小家伙竟然是全能人才。”商老多少有些意外。

商志谭说,“这小子藏拙呢,他书画功底极好,爷爷是当年师院美术系的,奶奶是师院国文系的,他爸妈都是美院的老师,尤其是他爸爸还师从关山月先生,再加上他们新会读书氛围好,从小蒙学读物就是《说文》,书画双绝,尤其是他还懂篆刻。更加过分的是,这小家伙还偏偏不报咱们中大,容伯伯,可你不要被他骗了。”

得,商志谭三言两语,就把他的老底都给撂干净了。

哪里有什么机会藏拙。

果然,听到商志谭这一说,二老望着苏亦的眼前一亮。

“原来是家学渊源啊,难怪,总感觉小家伙身上有股灵气,果然如此。”

容老突然问道,“书法篆刻水平如何?”

苏亦说,“商老师说的书画一绝是夸张了,真实情况是还没有入门,不过五六岁的时候随祖父练习书法,主要是临欧阳询的帖子,蒙着帖照着写。后来由开始临颜真卿的《多宝塔碑》,只是照猫画虎,对笔法没有什么研究,只是觉得工整,就临摹。现在主要是在临赵孟頫的《胆巴碑》,特别喜欢,但学业繁重,书法练习的时间有限。至于绘画,也是受到赵孟頫的影响,小时候不懂事,想要书画双绝,又有祖父的鼓励,就开始懵懂学画了,但不得精髓,因为画圣吴道子的吴带当风很出名,于是,随着祖父学白描,也就喜欢佛像绘画。也是受此影响,喜欢上佛教考古,算是从小的启蒙了。长大以后,开始接触西洋画,开始学习素描,读研究生以后,发现考古绘图也需要这项技能,就开始有意识去强化,但不甚精通。至于篆刻,只是爱好,连入门都不算,小时候,手劲小,只能用木刻,年纪大一些才用印章石,主要还是为了学以致用,认识篆书。后来学了金文以后,也开始把《金文编》里面字体融入篆刻之中,但到北大读研以后,学业繁重,已经大半年没有动刻刀了。”

这一通话下来,商容二老连连点头。

其他老师,却面面相觑。

敢情小家伙,真的是全才啊。

他的培养方式跟当下的学生根本就不一样。

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够学习那么多东西。

除了长辈的引导之外,还必须要足够聪慧,不然,贪多嚼不烂,终究是庸才。

偏偏这小子就脱颖而出了。

别看他满嘴谦虚,什么不得其门、不通精髓、不甚精通,说的好像啥都不会一样。

但真实情况是如此吗?

肯定不是。

杨式挺就不说了,作为苏亦在省博实习的指导老师,他对苏亦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了。

商志谭也是如此,他可是见到这小子在国家文物局一帮领导面前侃侃而谈的模样。

此外,曾先同四人,也是如此。

之前在苏亦在南湖宾馆古文字研讨会现场上,当着全国同行面前,补充张政烺先生的“数字卦”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呢。

他们怎么可能相信,这小子的鬼话。

倒是,商容二老却笑了。

尤其是商老,他望着苏亦,“我现在倒是有些遗憾,没能把你收入门下了,要是这样的话,我的《殷虚文字类编》也跟希白兄的《金文编》一样,成为你篆刻习作的内容了。”

“哈哈哈哈!”

现场众人,捧腹大笑。

大家都察觉出来商老吃醋了。

因为苏亦这小子的兴趣爱好以及家学渊源跟容老太像了。

就连篆刻都是金文入手,而非甲骨文。

再加上苏亦又是宿白的弟子,属于容氏一门,这么优秀的后辈,却不是自己的门下弟子,老先生不吃醋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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