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尉请留步。”应高看出季心会上的漫不经心, 于是挂着温和的笑容拦住准备离开的季心:“高有事想请教中尉,还请中尉不啬赐教。”
“中大夫言重了。”相较于自负的吴王刘濞,季心对应高的戒备更深, 几乎是在对方叫住自己瞬间就警铃大作, 恨不得让先贤上身替他周旋:“同为大王的臣子,哪有什么赐不赐教的。”
应高越客气, 季心越恐惧, 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扭曲。
“我观中尉眼角抽搐, 神情不安, 可是对大王的决策有所不满。” 应高一副“同僚间应互相帮助”的表情,看着季心那叫一个胃疼。
“还是说……”应高的眼睛微眯,语气也骤然一变:“公想效郑国之事。”
“中大夫多虑了。”季心吓得心脏跳到嗓子眼, 但还是用颤抖的语气说道:“我若是那不利韩国的郑国,那大王便是英明神武的始皇。”
应高的表情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公常自嘲为嘴笨之人,如今看来, 着实是公自谦过头了。”
季心苦笑着摆了摆手,惶恐道:“中大夫莫笑我这见识浅薄之人。”
然后便是尴尬地沉默了会儿,随即叹气道:“我这辈子终究是对不起大兄。”
想起还被刘瑞控住的侄儿一家, 季心的声音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若是我侄儿站在大王的对立的面上,还请中大夫为其美言几句,至少留其全家性命。”
季心这么一说,应高的怀疑倒是减退了不少,然后也是半真半假地安慰道:“一家人却各为其主也是没办法的事, 中尉的侄儿若是能有布公的远见便该效忠英明的君主。”
应高瞧着季心的衰样,顺理成章地脑补出关中迫害季心家属的剧情,于是升起一丝丝的怜悯之情:“我也就是随便一说, 公可别放在心上。”
不过季心提到这事,他还是得问个比较尖锐的可能:“若是关中以你子侄的性命相逼,不知季公是否会背叛大王。”
“自是不会。”想起已被斩首的游侠小弟,季心对刘瑞的怨恨让应高感到十分满意:“关中待我这般刻薄,我又何必上赶着作践自己,丢了自己的颜面骨气。”
“如此才是季布之弟啊!”应高拍了拍季心的肩膀,终于放下心中的忌惮,掏心挖肺道:“文武一心,定能助大王成就千秋伟业。”
季心立刻装模做样道:“有臣如此真是大王的福气。”
同时也是关中的福气。
………………
太子宫虽是迷你版的未央宫,但是抛去紧挨着的思贤苑外,其占地面积仅仅只有未央宫的六分之一,这也导致宫里的设施挨得很近,完全不用轿子代步。
彼时的西汉还没有把女性坑死的男女大防,并且因为袭自战国的“太后政治”而对嫔妃接见亲属乃至大臣都没惩罚措施,所以在太子宫里,女眷的安置地里丙殿,正堂,也只隔着几个小门和长廊的距离。
可即便是这样迷你的宫殿,搁在见识不足的卫家眼里,也是一番令人咂舌的宽阔大气。
“这就是太子宫吗?”跟在卫穆儿身后的卫少儿一路都是杏眼圆瞪,嘴巴更是没法闭上道:“这也太奢华了吧!”
领路的小黄门见状,也是嘲笑这些人的见识浅薄:“北宫哪里算得上奢华,您要是去未央宫瞧瞧,一定会嫌北宫不够恢宏大气。”
“未央宫可是陛下的住处,我哪有去那里见识的福气。”卫少儿震惊归震惊,但也没在太子宫的仆从面前过于张狂,而是一副情商点满的模样道:“若是哪日有了小皇孙或小翁主,咱们才能沾沾小娘的光,去那恢宏大气的未央宫里走上一遭。”
“这是自然。”能被派来领路的小黄门自是明白卫家小娘的与众不同,所以顺着卫少儿的话恭维道:“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北宫的皇孙肯定是比长乐宫的皇孙尊贵一分。卫家小娘若是有诞下长子的福分,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因为只是已卸任的六品护军之女,所以卫穆儿是以良娣身份入宫,这让还在北宫等待太子临幸的家人子们酸到不行,同时也让尚冠里和戚里的少女们破了大防,纷纷表示凭什么。
凭什么一样貌粗俗的护军之女能受椒房殿的赏识,被太子请命为良娣,而她们这些才貌双全的贵族少女却还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北宫,日后还要屈膝跪拜那种女人。
而且不仅是宫外的未婚少女酸得像是吃了柠檬,宫内的夫人们也是一副相当难受的表情。
已经gg的王氏姐妹自闭不说,就算是跟薄皇后对着干的栗姬也是在连生三子后才被封为太子妃之下的良娣。在那之前,她当了四年的家人子和两年孺人。
与之相比,后承幸的贾姬栗姬乃至唐姬就要凄惨许多。
虽说太子的良娣,孺人没有定数,可是为了避免留下荒淫的名声,除了连生三子的栗姬外,也只有和栗姬一样儿子够多的贾姬程姬混的一个良娣的名分,而以宫婢之身产下刘发的唐姬直到儿子会说话后才被提了为北宫孺人。
至于那些无所出却受过宠幸的妃子,还都紧着家人子的位份委屈巴巴地活着。
更惨的是,她们中的有些人能在刘启登基后顺利升职,而更多的却是被遗忘在北宫里,沦为一捧黄土或是靠学识成为宫里的女史。
“那卫家小娘真不是一般的有福气啊!“程姬得知一十三岁的小丫头片子进宫就是自己熬了好几年才混上的良娣后,涌出的酸水几乎能把来看她的儿子淹没:”也不知那卫家小娘能否承受这种福气。“
“阿母您跟太子的姬妾较个什么劲啊!”一心向武的刘非大大咧咧道:“北宫的女人再怎么受宠也舞不到您的面子。”
作为刘启的第五子,历史上有三十二妾的男人,刘非早在三四年前就开了荤,如今也是几个孩子的阿父。不过因为太子的特殊性和近期缺乏非常劲爆的消息,所以刘非也对那个“迷到”太子的卫家姑娘十分好奇,想着那是怎样的绝色能令只爱文书耕田的太子如此倾心。
结果等他拿到对方的画像后,麻纸上的威武霸气让心脏强大的刘非愣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怀疑太子是因某种遗憾而纳身近八尺,力能扛鼎的女子。
联想自己心心念念着上阵杀敌,而刘启也有不能领兵的终身遗憾,刘非居然诡异地猜中了刘瑞娶妻的真实目的。
不过鉴于这种想法实在过于离奇,刘非也没告诉别人,而是对刘瑞产生莫名其妙的好感。
也许这个弟弟能理解他吧!
刘非直接想法跑题道:理解他想带兵打仗的愿望,然后给他硬刚匈奴的机会。
当然,相较于程姬这儿的欢乐气氛,栗姬的凤凰殿里显得更为古怪阴冷。即便是有逾越的椒墙烘出一股迷人的热气也改变不了凤凰殿的恐怖气氛。
尤其是太子已立,薄皇后越来越强势后,凤凰殿里的宫婢真是心惊胆战的活着。而跟他们相比,两位皇子也落不到好。
刘荣是隔三岔五地被骂庸弱,刘德是隔三岔五地被骂废物。
至于为何没有敢与栗姬顶嘴的刘阏于。
作为三兄弟里身体最差的那个,刘阏于早在刘瑞当上太子后不久就因病去世。
可以说,他的死不仅打击到了宣室殿里的天子和两宫太后,更是让栗姬产生从未有过的恐惧——因为她很清楚失去宠爱的自己依靠什么横行霸道。
不过也算栗姬好运。
因为刘瑞的存在,刘启没有像历史上立了刘荣后又狠心废了他,还因此打压年长的庶子,所以对刘阏于的死,他是纯粹的伤心,同时也对刘阏于的遗言上心了几分,连看栗姬都有怜悯的滤镜。
若是换个脑子活络的在此,一定会借机哭诉养儿的不易,从而让父爱爆棚的刘启心软几分,多少挣个免死金牌来让母子三人逃过日后的新帝清算。
然而栗姬可是好牌打烂的猪队友。
面对三子的骤然离世,她虽碍着母子之情伤心了几天,可见刘启的态度有所回暖便又作起妖来,试图借刘阏于的死给太子泼脏水或是让刘启把最为肥沃的楚地非给刘荣,然后借此徐徐图之。
可以说,栗姬的行为不仅伤到了丧子的刘启,更是让刘荣刘德寒心到无以复加。
这就是他们的阿母……
他们那可以在儿子的尸骨上求财求利的阿母真的是为刘阏于的死而伤心吗?
“哼!北宫的那个小丫头片子也才虚岁十四吧!也不知太子的眼睛是不是被狗屎糊了,才会找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栗姬作为曾经的宠妃自是有过人的美貌,看了卫家小娘的画像后不屑道:“长得不美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如此粗俗的性子。”
想想馆陶长公主和昌平长公主一直巴结着北宫却让河东的护军之女钻了空子,栗姬便有扬眉吐气之感,甚至对着无辜的陈阿娇和周翁主恶毒评价道:“呵!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她们的女儿被太子拒了,我要是堂邑侯府和周家的翁主啊!就该找个绳子吊死。省的出门遭受人们的白眼,平白惹人笑话。”
说罢还心情很好地饮着蜜水,随口问道:“马上就是陛下的寿辰了,荀皇孙把《仓颉篇》和《爱历篇》背下来没?他可不能在陛下的寿辰宴上像个只会傻笑的木头。”
“荀良娣已经用心去教了,但是荀皇孙年纪尚小,口舌不利,所以背的不大熟练。”凤凰殿里的老黄门不由得对荀良娣和荀皇孙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自打刘阏于死后,栗姬虽对刘荣刘德温和几分,但是她那暴躁的性子还需一个发泄口。
而除苦命的殿内宫婢外,刘荣的长子和其生母便是栗姬的出气口。后者常因荀皇孙的教育问题鲁地出身的荀良娣破口大骂,用词污得堪比九市的民妇,气得荀良娣只得私下默默流泪。
而刘荣面对阿母的粗暴行径也是碍于忠孝之道而不好发言,只能偷偷安慰姬妾,然后用就藩的大饼宽慰一二。
“这都多少天了还背不下来,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栗姬闻言立刻骂道:“真是白瞎了我对她们母子的期待。”
因为这事,栗姬的好心情也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然后令人叫来儿媳,又是一番让人心碎地折磨。
椒房殿里的闹腾自然瞒不过满宫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