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小冯梦龙咳嗽一声,仰着头故作成熟的说:
“林君!如今大家都是同学,你如此轻佻成何体统?更应该因为不当言辞,向王同学道歉。”
林大官人诧异的看了看小冯梦龙,这是中二期到了?
“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话?”林大官人很纳闷的反问道。
小冯梦龙一本正经的答道:“县试和府试时,你受过我的帮助,我也不要求什么回报,今天就听我一句劝如何?”
这“帮助”指的是,当初考试里的默写部分,林大官人从小冯梦龙的试卷上抄过答案。
按照礼数,这就是林大官人欠着小冯梦龙的大人情。
一直被林大官人坑的王禹声突然觉得,今天没准能找回点面子,除非林大官人完全不讲礼数了。
而后又听到林大官人吃惊的对小冯梦龙说:“可是我已经回报过你了啊,你不知道?”
小冯梦龙疑惑不已,什么回报?他怎么不知道?难道老爹这个医士的生意因为林泰来变好,也算是回报?
于是林大官人长叹一声,又对小冯梦龙说:“那是一个早春尚寒的二月,我在扬州城遇到了大宗师房提学,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语及苏州士子时,我极力向房提学举荐了你。当时房提学也答应下来,今年就把你录取了。”
轰!小冯梦龙双目瞪圆,脑海中仿佛响了一声炸雷!
他的心湖宛如破碎的镜面,充满了蛛网般密布的裂纹。
林大官人大惊小怪的继续说着:“哎呀!我本来以为房提学是开玩笑的,毕竟十三岁入学也太早了,没想到房提学还当真了。”
小冯梦龙呆若木鸡,已经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
原来,自己入学并不是依靠才华,仍然是人情世故。
原来,自己考中秀才并不是自己天赋出众,而是因为别人暗地里的推荐。
小冯梦龙下意识的喃喃自语:“我不是神童?我不是神童?”
林大官人再次摸着小冯梦龙的头,慈祥的说:“不用担心,只要我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内情,你还是别人眼里的神童。
再说就你们家这实力,也没人认为你们家能打通房提学的关节。”
然后林大官人又看向旁边的王禹声,“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就肯定是王同学传出去的。”
王禹声:“.”
你林泰来连十三岁的小学生都欺负,还有没有底线?
爱看《金瓶梅》的十三岁少年冯梦龙,第一次在现实中体验到了社会的阴暗面,以及人性的复杂。
从府学里出来,林大官人就去了隔壁沧浪亭片区。
但他没有进沧浪亭园子里,而是走到旁边大云庵旧址。
之所以说是旧址,是因为这里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搬迁改造工程。
在大云庵旧址的大门外,临时搭建了一座凉棚,林氏集团名义智囊高长江正坐在里面,目光涣散的指挥着工程进度。
“老高!情况怎么样?”林大官人大步走进凉棚,高声问道。
高长江言简意赅的答道:“一切顺利。”
林大官人重重的拍了一下高长江的肩膀:“那你耷拉着个驴脸给谁看呢?”
“我不想干了!”高长江忽然硬气的说。
作为一个文化人,天天干着拆迁队和包工头的活,这合理吗?
林泰来的大哥林时来去年弄了两个工程队,也积累了一些工程经验,所以这些项目让林大哥来干更合适吧?
林大官人不满的说:“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就是喜欢对工作挑三拣四!
去年让你负责宣传,你不乐意,今年让你负责地产项目,你还是不满意。”
高长江嘀咕说:“反正我不想干这个了。”
对老伙计也不能随便喊打喊杀,林大官人无奈的叹口气道:“既然不愿意,那你就别干这个了!”
高长江没想到林泰来这么好说话,欣喜的说:“多谢坐馆体谅。”
然后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高长江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发现问题所在,连忙又问道:“还请坐馆吩咐,今后我该负责什么?”
林大官人双手拢袖,两眼望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高长江终于意识到,这意思不就是自己没事干了吗?
不!高长江心里呐喊着,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又刚买了新宅院,怎么能失业?
他又重新在凉棚里坐下了,“我忽然觉得,在现场干工程也挺有意义的。”
林大官人望着西边府学方向,若有所思的说:“我刚才去了府学,在那里心中忽然灵机一动,产生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高长江问道。坐馆从来不会无的放矢,难道这个想法与自己有关?
林大官人答道:“我们更新社可以创办学院啊,你去主持学院工作好了,也省得你天天抱怨怀才不遇。”
高长江疑惑的说:“什么叫学院?”
学校的意思他懂,就是县学、府学、国子监这些官方学堂的统称。
书院的意思他也懂,近几十年很流行,等于是私人讲习学术的学校。
但是坐馆说的学院,又是个什么意思?学校加书院?
林大官人解释说:“就是不同于学校也不同于书院,另有特色的地方。
并不以四书五经为主,而是以杂学为主,除了最基本的识字以外,传习算术、工艺、商业等等科目。”
高长江只觉得坐馆实在异想天开,这种所谓的学院怎么可能办得起来?
先不考虑又铺新摊子,纯投入不见收益的问题,只说办学本身,谁来教这些杂学?谁会来学这些杂学?然后学了这些又有什么出路?
还有要不要收费?不收费撑不住,收费了更没人愿意来。
林大官人却武断的说:“教育是百年大计,为了社团未来,必须要上马学院项目!”
高长江只觉得,社团还没有破产真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