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立缓了情绪,又接着往下看,只见上面写着:“但是人生的妙处,正如古诗里描述的,‘路转陡,疑无地。忽有人家临曲水,竹篱茅舍,酒旗沙岸’,你的来信,足以抚慰离乡人的心绪,已然足够,足够了!感荷高情,顺颂秋安。”
爱立刚看完,就听到叩门声,忙擦了下眼睛,让人进来。
不想,来的正是序瑜,爱立立即放松了下来,把信拿给她道:“我按照你给我的地址,给俞美霞老师去了一封信,她给我回信了。”
序瑜接过来,大概看了一下,轻声道:“俞老师也是不容易,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寄居在别人屋檐下。隔着这么远的关系,就算人家有良心,怕时日久了,也难以为继。别的不说,一日三餐,是要实打实地米粮供应的。”
要是这侄孙家里境况不好,可能自己一家人都难以饱肚子,这又加上一个远亲的老婆婆,日子还不知道怎么难过。
爱立点头道:“俞老师说不要,我想着,还是给她寄过去,即便她侄孙至孝,我们也帮着缓解一点他家的压力。”
序瑜道:“是这样的,她侄孙愿意接她一个黑五类回去,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
这事聊完以后,爱立才问道:“你这会儿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序瑜笑道:“我刚才去徐厂长那边,看到你冷着脸从许总工办公室出来,这会儿得空了,就想着过来问问你。”
爱立苦笑道:“我当时给气的,都没注意到你。”把许有彬要升舒四琴为清棉车间主任的事,和序瑜简单说了一下。
章序瑜听完以后,就皱眉道:“这事要是不成,舒四琴心里怕是会对你有点芥蒂。”
爱立点头道:“我知道。”她今天在许有彬办公室里,没有点这个头,以后但凡传到舒四琴的耳朵里,多少都会不高兴。
但是厂里有规定,车间主任必须是助理工程师,整个汉城的纺织厂都是这个规定。如果舒四琴业务能力出挑,能够胜任这个岗位,破格提拔也是允许的。但是舒四琴是操作工出身,并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就是厂里最近举办的许多夜课,也没见她去参加过一次。
贸贸然将她擢升到车间主任的位置,是对其他工人和生产的不负责。
序瑜微微叹了一声。舒四琴能有今时今日的声誉,其中也有爱立早期提拔之功,没想到现在闹得,两个人站在了对立面。
爱立笑道:“人和人之间相处,也是讲究缘法的,强求不得。序瑜,你中午有空的话,陪我去邮局汇个钱吧!给俞老师的。”
〳“好!”
爱立这时候才想起来,问道:“你刚才去找徐厂长,是有什么事吗?”
“哦,65年入学的大学生,最近开始分配了,分了一些到我们厂里来,我们科长让我去问下徐厂长,最近要不要开个新员工入职大会。”
爱立好奇道:“来的多不多啊?徐厂长那天不还说要精简吗?”
序瑜摇头道:“不多,现在城里哪敢留他们,除了出身老贫农老工人的子女,大部分要按照‘四个面向’的指示,全赶到全国各地的基层去了。”
爱立知道‘四个面向’分别是面向农村、工厂、学校和部队。可都不算什么好去向,说是工厂,也是分配到偏僻、落后的小城市,像陕北缺水的地方、皖省那一大片荒地一样的淮北大平原,都是亟等着建设、开垦的地方。现在一提当老师,人人自危,比让他们去开荒还难。
至于最后一个“面向部队”,也是去部队农场开荒。
爱立道:“我家有个亲戚,最近来汉城上工农兵大学,不知道两三年以后,毕业分配能分到哪里去?”
序瑜笑道:“三年以后,条件总要好起来了吧?总不能还把大学生一窝窝地往农场赶?那谁还愿意来念大学?”
爱立听她这比喻,像赶小猪崽一样,也不由笑道:“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