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一层到了。
站在超市门前，外面的光已经照不进这里，雨声也同样屏蔽在外。
这是一所有名的连锁超市，墙上海报挺大一幅，才发现——代言明星是南牛万御——他的“眼睛”被人戳了两个洞，下半身被人撕成艺术风。
从超市入口进去，各处都有红色的小点，在漆黑之中一闪一闪。即便知道这可能是某些电量未耗尽的设备仍在待命中，还是会觉得氛围里有种恐怖阴森的气息。
我拿出书包的手电筒，折开出写在杀人名单上的临时购物清单，打开手电筒进行查看……来吧，让我找到你们。
仅凭入口的几排货架上看去已经洗劫一空，经过水果区的货架处，看样子希望仍是不大。看着看着，不经意间踩到了一坨有弹性的东西——一个人的手！
他大动几下，我吓出声来——
见他没说话……开始喃喃自语，口齿不清，头缓慢朝东又朝西，旁边还有几瓶圆滚滚的江小白快轱到了货架底下。唉，又一个喝醉的，现在怎么到处都是酒鬼。见其中一瓶好像还有大半，我要不要拿了……还是算了，我也不喝酒，别浪费我背包容量。
往食品区走去，天花板上映着光，窸窸窣窣，他们有多少人？我隔着货架看去——大概七八个吧。其中有两三个人开着手机闪光灯。组团捡漏？心想，现在照清单来实在太奢侈了，还是有什么拿什么吧……
我收起清单，拿手电筒出来，对向天花板，整个空间一下就被我照明了。不料，那些人从不远处纷纷回头看着我，第一反应我是有点慌张，担心他们会不会打起我手电筒的主意。
可看见他们一脸善意的笑容，我又觉得是自己把人想得太坏了……他们还对着我竖了一个大拇指，我真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决定绕开他们，往更里面的区域走去。
零食区被我的手电筒探明。来到了巧克力专柜，这里还是空空如也。嗯，旁边还有个脆脆鲨专柜，也是空的。
怎么又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趴地上？他在拿手去扫货柜底下么——好家伙，我认识这个人——收起单子，拍了拍他的肩，“——周旭！”
与此同时，他猛地回头看向我，“卧槽——宁哥啊，你吓死我了。”
他瘦了。“巧啊。”
“妙啊……”周旭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我问他：“你趴在地上干嘛？”
我扬起他的大眉毛，“看看还有没有得捡漏啊。”
“好家伙，跟我想的一样。”
“咦，你眼镜呢。”
“我本来就不近视。”
“喜欢张琪喜欢戴眼镜的，对吧。”
我没承认，“你手呢，怎么了……？”看到他的手上有绷带，问。
他苦笑，“被人打的，动不了了，”动了动露出来的手指头，“诶，好像又好点了。”
“——被谁打的？”
“那群人不认识。想抢我东西，但我又没东西，二话不说嗙的一下就拍过来了。”
“这么恐怖……那你现在一个人吗？”
周旭扬了扬下巴：“没有，我们全家都出动了。——他们在那边。”
该不会就是刚那群人吧，“大阵势啊。”
我有些累，席地而坐。
“正常吧。”他也跟着坐下，边说：“人总要吃东西的嘛，”看向我，“你呢，一个人？”
“嗯。”我回得云淡风轻。
“那你小心啊，之前就听说外面有人专门抢一个人的，现在都快变成两个人组队也要被抢了。就离谱。”
“不至于吧。”我单屈膝，半盘坐。
他也跟着盘起双腿来，神情像突然想起什么，“欸你那个谁，那个监护人呢……不理你了？”
我没有说话，想了想，又掏出手机看了看，小姨妈到现在信息还没回我，一时间，空气里只回荡着他那粗重的喘息声和专属我个人的落寞。
我刚要开口随便回他，周旭好像意识到自己可能自讨无趣，看向我，显露沉重，“我的我的我的，不该问。”
我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照顾了一番，“这有什么，我刚只是在琢磨你说得真对。”
他推了推我：“不是吧，她真不理你？”
分不清他这么操心这事，是八卦、单纯好奇，还是关心。我摆了摆手，笑了笑，“没有没有，不是你理解的那个‘不理我’，只是这两天发消息给她，她没回我而已。”
“不会出什么事吧……”没说完，他打起自己的嘴，“呸，乌鸦嘴。”
我大概回想了一下，“倒也没两天那么久，昨晚凌晨到现在。不过你这样一说，好像又有点……”我低头看起手机，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但是右上角显示信号在只有一格跟打叉之间来回横跳，然后又看了眼短信，翻到那条聊天记录，“——应该没事，她跟我说过她住的地方很安全。”
“那行。啊——所以停课之后，你都一直一个人待着，一个人住？”
“本来就是啊，从这个学期开始，我就一个人住。”
“是不是她对你不好啊？”
我想了好一会，“嗯……怎么说呢。算好吧，嗯……挺好的其实，但是……也不好。”
“这么复杂？那你，还有其他亲人么。”
“别提了。你都不知道。我那些亲戚都烦得很，我跟他们断绝联系了。”
“为什么？”
“寒假时候，家里办我爸妈后事，连着好多天挤满叫不出名字的人。以为他们哭完就回，结果办完又在现场相起亲来了。”
“相亲……”
“真的，还一边嗑瓜子，满地都是。刚消停，马上又有几个堂表弟妹说过来陪我过年，霸我家的客厅。你知道他们多过分吗？开着暖气，厕所也不冲，好像还叫了其他同学过来了，七八个人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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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玩狼人杀，吵得要死。”
“这……真的是亲戚吗。”
“我也很谜啊。我爸妈还在生的时候，‘亲戚’两个字给我的印象完全不是这样的。所以我当时，连是该骂人呢，还是揍他们一顿，都不清楚要怎么做，我就任他们自由发挥了。”
“呃……”
见他这么关心我，我也关心关心他吧，虽然有点反感，“对了，你妈怎么了……停课前，我听老杨说了下，住院?”
“那段时间吗，确实是……”
“后来没事了吧。”
看周旭沉默一阵，我打算就此打住了，说不定这是他不愿透露的痛楚。
“——你爸叫刘云滔吧。”他突然来了一句。
我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妈之前的主治医生是你爸……”
我瞬时眼睛睁大，听他继续说完。
“我们做完手术之后病情有好转，后来你爸走了，换了一个医生，药也换了，好像说建议开二刀，我也不懂为什么，总之每次去都状况愈下，后来开始住院了。”
我稍作沉思，一把手搭在他肩上，“现在没事了吧。”
“前几天开始就没去医院了，抓了几斤中药回家，慢慢调理吧。”
“中药……”
“嗯。”
“那，也就是说？你之前找我上学，还请我吃东西，对我这么好……全是因为你想报答我爸？”
“不是……”他变得有些扭捏，“你，你也不能这么想吧。当时你休学回来继续上课，班委里有讨论，不少人都想照顾你，只是后来老王指定了我去具体落实，还说不要太刻意，但是还是让你看出来了。”
“‘——不要太刻意！’”我笑了好几声，接着又摇摇头，“‘不要太刻意。’”
“你笑什么。”
“你那样……算了没什么。”我抬起头，看着黑，“唉，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感觉世界回不去了。”
周旭也跟着抬起头，“是啊。网吧，机厅，糖水店，电影院，小吃街……全都关了。”
“你知道吗，我之前我还以为末日是假的，还想笑你来着。”
“笑我？哈哈……其实之前我也觉得是假的啊，玩玩梗，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是啊。”
周旭看了看我，发呆了一会。“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家店就在你那附近的东菜市场吧。”
“我知道。”
“现在菜市场和超市的东西，全被狗东西吃掉了”
“吃掉？怎么吃掉？”
“就是被一些无良商家高价回收，然后不知道运哪去了。”
我回忆了一会，“我昨天上街也偷听到了一些，有人在聊收购什么的，又说运去山区，又说有钱人会把货囤起来。不过……看新闻，”我掏出手机，发现还是没信号，又收了起来，“好像说栤凯城那边过两天会运些东西进来？”
“我不信。听我爸说，经过我们这的高速全堵上了，现在没人处理，就算送，货一时半会也送不到我们这。”
我有些诧异，“不是。去的高速是堵了，怎么来的高速也堵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听说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