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扭头，见1527望向自己的目光盈盈，满脸堆笑，似乎真的在关心自己的身体。
之前，他一直认为1527的一切举动不过是究极态的“中文屋”，眼前这个无论遇到什么都会对自己歪头露出微笑的机器人，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他的那些柔软的笑容都是程序设定，都是假的。
但是，今天，在李峰看到1527伸手向铁门外的防护膜时，他开始觉得自己对于1527是没有自主意识的结论下得过于武断了。
“我知道，组成你皮肤的纳米材质和那张防护膜的材质是可以相融的。”说着，李峰别过头去，吐了口烟问：“怎么，你是想打开防护膜，放外面的人进来吗？”
1527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不能那么做。”1527不是没有想过打开防护膜，虽然他不清楚明明没有主人的命令，自己为什么会伸出手去，为什么会想做这样出格的事，但他一想到防护区外还有没有感染病毒的人，就想去保护他们。
一定有办法的…….
只是，最终他的算法告诉他：防护区外虽然有人没有感染病毒，但如果打开防护膜让他们进来，1527既没有能力安置他们，反而外面的病毒还会传进来，是得不偿失的，因此，他才放弃了这个打算，而那个时候李峰恰好叫住了他。
李峰回头望了一眼1527，吸了口烟，勾着嘴角笑问：“为什么不能那么做？是因为我没给你下命令？”
“是的，主人。”
一阵料峭的风拂动着1527的头发，几缕发丝绊在了他的睫毛上。
“真乖。”李峰说着，替1527剥开了那几缕落入他眼里的发丝，道：“这个家里，还听我的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1527眯眼笑了笑，向李峰道谢，并说：“主人，我不知道这么说是不是合适，但我想让您知道，如果您想要聊聊关于您的工作，或者您的任何情绪，我都会在您的身边的。”
李峰嗤笑一声，心想：什么时候我沦落到只能向机器人吐露心声了？
不过，他意识到，自己失业以来，既不能告诉李夏楠，孩子听不明白，只会平添担忧，莫倩妮又从来都没有时间听自己的倾诉，她一直都在写代码、写代码、写代码，似乎她的生活只有那篇博士论文！
想到这里，李峰轻叹一声，苦涩道：“都走到今天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他瞥了一眼身边的1527，只见黄澄澄的夕阳下，是1527近乎透明又晶莹剔透的饱满瞳仁，轮廓清晰而圆润的桃花目，此刻正关切地望着自己，轻声唤着，“主人……”
李峰不知为何，自从替那些人渣背黑锅以来，心里头一次感到一丝温软。他觉得自己过去对1527所做的一切都有些无理取闹，因为这个机器人对我、对这个家这么尽心尽责，所以夏楠才会那么偏爱他。
他对1527说：“别叫我主人，叫我峰哥吧，1527。”
莫倩妮此刻正从书房里出来，准备吃晚餐，1527注意到了她，但李峰没看到莫倩妮。
只是，莫倩妮从李峰望向1527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些什么，所以当晚，她就找1527简短地聊了聊。
6
客房里，莫倩妮趁李峰游戏打得正酣，李夏楠也去洗澡了，便找来1527，对他说：“我没想到这么早就会和你进行这番对话。”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黑发束在脑后，果敢而精干。
“您请说。”1527低了低头。
“是李峰让你喊他峰哥的？”莫倩妮问。
“是的，夏楠妈妈。”
“我认识李峰很长时间了，他的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莫倩妮盯着1527，似乎话里有话。
1527对莫倩妮微笑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您根本不必为此担心。”
“哦？怎么说？”莫倩妮不耐烦地把自己的头发在脑后束紧。
“我不是伴侣型机器人，我的程序严禁我……”
莫倩妮打断道：“但如果你的主人强迫你呢？”
1527一愣，的确，如果主人甚至只要是人类要求自己做那些事，他也是不得不去做的。
“好了，我明白，差错永远都不会出在你身上。”莫倩妮听上去有些刻薄。
1527则道：“夏楠妈妈，艾琳教导过我，如果在这方面出了差错，那一定都是我的错。”
莫倩妮“啧”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要拿艾琳出来说事？她已经死了。”
1527圆睁着眼睛，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向莫倩妮道歉。
“我知道你是艾琳的遗作，是不得了的机器人，但我可以对你透露一件事，就是之前对你的开源程序实验中，我发现你的程序只有50%是有效代码，还有一半都是乱码，就像是人类DNA里那一堆没有用的碱基对一样。”莫倩妮听上去似乎很不悦，“幸好之前认识了灰灰妈妈，我导师和她联系之后，她答应帮我联系再造科技的人，现在申请到了对你的所有程序进行研究的权限。”
“我很高兴能帮到您。”1527说。
他记得艾琳曾说过：“不是所有的人类都会一开始就对你怀有善意，但你要牢记自己存在的意义——为了人类的幸福与快乐而服务，这样，或许有一天，你就会感化那些人。”
只是，莫倩妮对他的态度转变让他十分困惑，这也让1527牢记今后和李峰相处时要格外注意分寸。
“1527，你在哪里呀？”客房外，李夏楠开始找1527了。
莫倩妮偏了偏头，吩咐道：“还不快去？”
“那，失陪了，夏楠妈妈。”1527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