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觉得闻子簌的下属都对自己在闻子簌手里只是利用价值这一点非常没有自知之明。
她委婉提醒:“你觉得你对闻子簌有用吗?”
姒郁侧头看了秦照照一眼。
倒是学得很快。
从莺愤恨抬头:“好你个小婊……”她没说出口下巴就被身边人眼疾手快卸了,姒郁轻“啧”一声,森然:
“闻子簌没教你好好说话吗?”
从莺痛得不能动,她膝盖跪得生疼,“呜呜”了几声。
那两名丫鬟身子都在打颤。
秦照照一顿,没有那么圣母心,从莺在这一年里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她捏了捏手心:“让裘七他们处理,她手里应该有南羌通行文书。”
姒郁朝那二人一颔首,其中一个一个毫不客气一个手刃劈晕了从莺,另一个开始外屋子里翻找,没一会儿找到什么递了过来。
姒郁展开那张纸,浅色瞳仁里猩红无声无息漫开,那张纸瞬时变成细粉从指尖滑了下来。
那是龙飞凤舞的一封信,落款没有人名,而是被裁下来的四四方方的印章——一个清晰鲜红的“姒”字。
招摇又醒目。
“王爷稳坐尊崇之位,姒家亡魂敢安否?”
*
裘七和裘五在马车边上,一个端坐马上,一个懒洋洋半躺在车顶,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
裘七看不过眼,忍不住:“你能把鞋子穿上吗?”
裘五叹了口气:“小七啊小七,你没事总找我麻烦干什么,你让我静静不行吗?”
裘七手上青筋暴起,他一字一句:“是你……”
裘五突然打断他,语气受伤:“连你都不待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句从天而降裘七硬是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生硬:“你不要放在心上,已经过去了。”
裘五话语欠揍:“不然下次换裘九跟我一起出来,你安慰人都不会。”
裘七深深觉得理他是个错误,抿了抿唇再也懒得开口。
顶上裘五眼底全是郁色,他伸手摸了摸眉下那道浅色疤痕,脑子里出现那人无声无息躺在简陋榻上的情形,自嘲扯了扯嘴角。
几年不见你也未必比我好到哪里去,薛大将军。
*
秦照照从里面出来,刚顺了口气就听见姒郁问她:“阿照想同我先回长岭吗?”
长岭。
秦照照听见这个词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神。
巨大无比的月亮挂在城墙外,周身是明亮柔和光圈。
她本来想先去找找闻子簌麻烦的,不过姒郁应该是有事,又接着循循善诱:“阿照想见秦家人吗?”
秦照照被他哄孩子似的语气弄得莫名想笑:“我又没说不答应。”
……
走之前秦照照没有去见元参,她托金叶给他留了个口信,给了笔银钱让他们代为照顾薛明茶,多的事姒郁明显不想让她插手她也根本没有办法插手。
时间紧迫来不及上山,秦照照顺手将两罐糖给了阿树,让他上山的时候带着转交给毕叔。
她走的时候一大半村子人都出来送别,让秦照照充分感觉到这一年多自己还是做了点事儿的——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阿树和白老大热泪盈眶,特别是白老大,那么魁梧的一个人抹眼泪的时候肩膀一耸一耸:“大人,您要是走了我和阿树就没有银钱领了……”
秦照照一时竟然不那么悲伤了,她磨了磨牙:“那真是恭喜你俩了。”
白老大、阿树:“……”
*
这里原本就位于东胡和南羌的交界处,即使是到北珏边城也需要很长的一段路,秦照照实在不想在马车里面坐着,进去的时候认真问姒郁:“我能骑马吗?”
尽早到长岭能给姒郁节省时间,关键是她也真的受不了一直呆在马车上慢吞吞的走,颠得整个人都跟散架了似的。
叶池被留在蓝州城处理后面的事情,裘五和裘七都在明处,听了这话都停了手里的事情。
在蓝州城遇见秦照照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本来计划在这里短暂停留之后返程,已经比预料之中的时间慢了整整一天,如果能骑马自然是更好。
不过看秦照照这细胳膊细腿不太像会骑马的样子。
姒郁揉了揉秦照照的脑袋,眸光清丽,纵容:“可以,阿照要和我比一比吗?”
秦照照好胜心被激起来,神采飞扬:“全力?”
姒郁含笑:“自然。”
裘五一撞裘七肩膀:“哎,你骑术怎么样?”
这话问了跟白问一样,裘七没回。
裘五挠挠头:“公子和夫人比,结果有悬念吗?”
裘七想起来叶池的话,轻轻摇头,惜字如金:“未必。”
他补充:“她师从长岭第一驯马者,杜觉。”
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
杜觉也就收了那么两三个徒弟,一个是长岭马王,另一个是七名将之一齐雪今,他对外虽然称还有一个徒弟但从来不说,只知道是个不大的女孩。
裘七看见裘五不知该作何表情的脸陡然有种出气的爽快,他一路上说了最长的话:“哦,忘了说,从先后顺序上来看,齐雪今算她师弟,你应该听过他师傅经常把他那个小师姐放在嘴上念叨那件事。”
裘五:“……”
何止是听过,每回他和齐雪今那个爱马成痴的疯子睡一个军营的时候对方睡觉之前必然虔诚握拳:总有一天我会超过我的小师姐。
裘五面色空白,堪堪维持的眼角差点垮下去。
秦照照取了马摸了摸马的鬃毛,冲身边姒郁扬唇一笑:“怎么比?”
那马棕黑色十分精神,打了个响亮的马鼻。
姒郁略一思索:“七里地外有个村庄,就在那儿停,可以稍作休息。”
秦照照踩脚蹬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好。”
裘五和裘七都换了马,他们跟在后面。
眨眼的功夫前面两人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裘五沉默了一瞬,转头:“要不咱俩也比比?”
裘七一勒缰绳,头也不回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骑马真的是一件异常解压的事情,秦照照连日来的不爽一扫而空,她压下身子,暂且没管这是一个比赛。
她整个人都有种快要飞起来的感觉,只被一根发簪固定的满头青丝被吹得乱七八糟,袖口不停往里灌风。
秦照照放慢速度抽空回头,姒郁始终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宽袖雪衣,眉眼干净温柔。
她在心里想,真好。
这比赛没继续,因为秦照照突然不想比了,她最后和姒郁几乎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话语中掩不住的开心:
“姒郁姒郁,长岭有最烈的酒最漂亮的月亮,我可以在月亮下抱抱你吗?”
姒郁握住缰绳的手一顿。
秦照照眉眼弯弯,五官有种明亮灼人的肆意:“我想和你一起去长云寺,要在红拂树上挂红绸,要去吃长街云吞,还要在夜晚登城楼伸手捞月亮。”
她太高兴了,那种情绪直接感染到身边的人。
姒郁长睫颤了颤。
他没让秦照照等太久,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让秦照照等太久。
秦照照听见很轻的一声
“都听阿照的。”
一瞬间那些关于长岭的记忆纷涌而至,所有好的不好的他留在那里的年月都变成彩色。
也包括,那些永无尽头的日子。
*
五天之后他们来到了长岭城门外。
长岭在北珏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它算是一座孤城,和另外边关十五城隔得不近,但其他城都以它马首是瞻。
长岭没有城主,历代边关副将代行城主权,城主令甚至高过圣旨——这是制衡之道,主将握虎符和领兵权,副将手里是城主令。
通俗点说,就是萧颂几乎被架空,除了领兵打仗以外没有任何实权,而且在他这里情况又不一样,因为另半块虎符下落不明,他手里甚至没有虎符。
怎么让三军听令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有前一任荣安王的将领也只会让这件事难上加难——意味着更高的期望和苛刻的要求。
秦照照乍一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是震惊的,无论在她前世还是现在的印象里荣安王这个词不仅代表戎马征战更代表让皇室忌惮无比的威望。
怎么会这样?
姒郁把她从马上抱下来,淡声:“李成多疑,再加上他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这很正常。”
秦照照气死了:“凭什么,辛辛苦苦守边城苦寒之地,什么都没有!”
姒郁似乎是想笑,又忍住了:“阿照一点道理都不讲。”
秦照照不想看他那张脸,气闷:“那没办法,女子多数不讲道理。”
城墙很高,在门外的时候秦照照才突然有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这里是长岭,她人生的前十一年都在这里度过,然后才被接回北珏京城。
风尘仆仆过后根本没心思逛,秦照照全身都累得跟散了架似的,被一路带到了一座宅子,一到歇脚的地方就和文益碰了个正对面。姒郁在外面和裘五说什么,侧脸线条隐在柔和阳光下,那种似有似无的冷淡凉薄散了些。